电自行车旁,正在弄安全帽的男人。
“员警,现在要征用你的车子。”他对那个男人说。
那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阿七已跨坐上电自行车,示意我上车。逃命要紧,我立刻跳上后座,阿七发动引击,留下那个茫然无助的车主。那个车主应该不会被暴徒对付吧,他又不是“黄皮狗”——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却差点吃了一棒啊……“我们去找增援吗?”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吹,我大聋地说,双手紧抓住阿七,生怕一转鸳我便被摔到路上。
“码头!阻截处长上车要紧!而且那儿有很多同僚!可以支援我们!”阿七大嚷。
我这辈子从没坐过汽车渡轮和电自行车,也没试过被汽油弹袭击,更没试过硬抢路人的车子,想不到半天之内全都试过了。不知道今天边会不会遇上更刺激的事,唉。
转眼问,我们来到九龙城码头,可是举目不见任何水警轮或警车。我鉴向码头的大钟,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六分。
阿七张望一下,跳下电自行车,冲向一个穿制服的警员。
“处长是不是刚在这儿上车?”阿七边说边向警员出示证件。
“对啊,大约走了五分钟吧。”
“糟!”阿七再张望一下,对那警员说:“快通知上级,处长有危险,车子被人做了手脚。我先去追。”
那警员一脸哑然,似乎搞不懂阿七在说什么。不过阿七没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直接跳上电自行车,我们再度上路。我想,我们不能靠那个警员报告上级,而且就算他要报告,他也得用电话联络,期间炸弹可能已爆发了。
“空军基地在观塘道。”阿七大声嚷着,“车队速度不会太快,我们有机会追上!”
电自行车沿着马路直飙,可是路上车子颇多,大概因为这儿近启德机场,搭飞机来港离港的旅客都要路经此地,交通比较繁忙。
“这样子未必追得上!”我说。
“那走捷径吧!”
阿七突然将车子驶进一个露天市场。
“让开!让开!员警办公!”阿七大喊。
路人和小贩们看到电自行车高速驶过,吓得纷纷走避,狼狈不堪。市场里有不少卖鱼和卖菜的摊档,道路狭窄,盛戴蔬菜肉类的竹篓和木板从两旁延伸到路中心,“妈的!”“干什么!”
“我的菜!”市场里骂声此起彼落,阿七撞倒好些摊档,但我们没有因此而慢下来。我想如果我在这里摔车,落在这些愤怒的小贩手上,搞不好比被左派暴徒逮到死得更惨。
“前、前面!”我大喊。在电自行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菜贩挑着两大个竹篓,站在路中心,像是不知道该往左闪避,还是向右躲开,于是傻乎乎地伫立在原位。即使阿七能避开那个菜贩,我们也应该会撞到那两个竹篓,但这距离看来煞车是来不及了。
“叽——”阿七减慢速度,我眼看快撞上菜贩时,电自行车霍然往左边转过去,前轮辗过一块卡在摊档的木板,再凌空跃起,越过一个地摊,车子着地时,我差点整个人被甩出去。转眼间,我们再次驶回主要马路,不过我仍嗅到那股鱼腥味,而且大腿上还附着几片菜叶。
“看到了!”在阿七前方,有一队车队,守在最后的是闪着警示灯的警车。阿七没有直追上去,反而穿过右方的小巷,抄截到车队前方。
阿七将电自行车停在马路中心,高举警员证,对着迎面而来的员警车队。我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站远一点,希望车队看到我们会停下来,万一他们不停车,我也能及时跳开,以防被车子辗过。
幸好,开路的交通警员真的挥手示意,让车队停下。
“你干什么……”交通警员似乎想大声喝骂,但他似乎看到警员证,话说到一半便止住。
“快停车,一号车可能被人放了炸弹!”阿七大声嚷道。
本来有三,四个警员趋前,他们听到阿七的话,立即停止动作,往一号车的方向跑过去,他们一定是去通知处长的随扈,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这警告不是事实,他们亦会为保险起见,护送处长离开。
。
我看到几个穿制服的男人打开那一辆挂著一号车牌的黑色轿车,保护着一个穿制服的外国人,坐上旁边一辆警车,和两名骑电自行车的交通警迅速离去。与此同时,一个身材魁梧,眉毛浓密的洋警官走到我和阿七面前,他身旁有一位华人警官,看样子是他的副手。
“你是谁?”他用英语问阿七。我想我应该没听错。
“警员四四四七,驻守湾仔!长官!”阿七立正行礼,用粤语说:“我收到情报,怀疑处长的车被歹徒设置了炸弹!因为事态危急,来不及通知上级,只能以这个方法警告处长。长官!”
那个华人副手将话翻译成英语,洋警官便向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不一会,一名军装警员紧张地走近,向洋警官报告,洋警官一脸愕然。
“车底近油缸的位置发现异物。”阿七悄悄地对我说。
“你听得懂英文?
”我问。
“略懂。”阿七继续轻声道:“不过说得不好,在警司面前当然不敢说了。”
原来那个洋人是警司。大哥说得对,学好英文真的很重要。
洋警司对阿七说了几句,副手翻译道:“做得好,军方的拆弹专家快来了,你在一旁向我们说明经过。”
“长官!炸弹可能立即爆发!”阿七仍旧立正,说:“犯人有组织行事,计算精确,我估计车子在五点二十五分驶进皇家空军基地时便会爆炸!这是犯人的阴谋!”
“所有人还离一号车!重复!所有人远离一号车!”副手在警司指示下,向在场所有人员发出警告。部分警员封锁道路两端,禁止车辆和行人出入。
“长官,请问现在几点?”阿七向那副手问道。
“五点二十分。”
“可以让我接近一号车,检查一下那个炸弹吗?”阿七问。副手向洋警司翻译后,洋警司诧异地盯着阿七。
“为什么你要冒险?”副手代警司问道。
二号车代表着香港员警,如果披炸毁的话,警队士气会大受打击。犯人应该早就算好这一步,即使没成功暗杀处长,光是炸掉一号车,已能大大鼓舞左派暴徒,令市民质疑我们能否好好执行任务。这不是一辆轿车的价值,而是警队全体的价值。我在防暴队当值时跟拆弹专家学过一些拆弹知识,有处理爆炸品的经验,如果炸弹结构简单,我或者能保住车子。”
洋警司点黠头,对副手说了几句。副手说:“好,但你一个人能行吗?需不需要人协助?”
阿七回头向四周望了一眼,然后瞧着我。
喂,你不是说笑吧?
“这任务太危险,除非协助者自愿,否则我不能要求任何人帮忙。”阿七说。你这样说,即是要我自愿出手吧?天啊,我又不是员警,我只吃了一盒半点心……“我愿意,长官。我也读过一些关于炸弹结构的书。”
我还在犹豫之际,旁边一名警员说道。我回头看了看,是刚才向洋警司报告一号车油缸有异物的警员,他眉头紧蹙,似是相当紧张。还好他开声,我差点想举手自荐,好险。
“好,你们尽管看看,别勉强,以自己的安全为先。”副手代警司说。
阿七提着临时找来的工具箱,跟那个自愿当助手的警员,跑到一号车旁。我们站在老还等待。那个副手问我的身分,我便简单交代一下,他再向洋警司报告,那老外只是不断点头,没有特别回应。
阿七躺在地上,上半身埋在车底,另一人则蹲在旁边,用手电筒替阿七照明,我不敢直视,只敢盯着副手的手表,看着分针缓慢地移动。
在渡轮上幻想民邦号爆炸的情景彷佛再次出现眼前。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可能下一秒便会出现轰然巨响,要我跟这位相处了一天的新同伴诀别。
分针慢慢移到二十五分的位置……“隆——”
一架飞机在我们头上掠过,噪音刹那间令我们无法交谈。在震耳欲b的飞机引击声下,我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那只铁鸟。
当我把目光从天空移回眼前,却看到意外的景象。
阿七和那个警员站在处长的座驾旁,脸上挂著微笑。阿七举起右手,比出一个竖着拇指的手势,我想,那是代表他们成功拆弹,而不是代表阿七想再到“第一大茶楼”吃点心吧。
六点二十分,拆弹专家到场。大概因为之前被派到美利楼和沙田等地方戒备,拆弹人员在差不多一个钟头后才赶到。听说那位元专家看过炸弹后,确认引爆装置被阿七解除,炸弹可以安全地移走,不用即场引爆。炸弹威力不算大,不过因为装在油缸附近,一旦爆炸必然令汽油泄漏,轿车会瞬间化作一团火球。
那洋警司似乎是现场最高指挥官,六点四十分左右,我和阿七坐警车回到九龙城码头,然后乘水警轮到港岛。期间几个高级警官—我想是高级警官——不断跟我和阿七谈话,我们将事情的经过钜细无还地一一交代,包括我意外听到的对话、郑天生被捕的过程、我和阿七在杜自强房间找到的地图、在第一茶楼的发现,以及在船上察觉到的真相。
我觉得那些警官一脸愠色,好像随时会爆发,但阿七小声地告诉我,他们其实对这结果满庆幸。虽然事情很麻烦,但损害已减至最小,目前只欠抓住犯人,便可以解决这件事。
“当然,保安出现严重漏洞,处长差点遇害,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被责怪一下。杜自强他们被逮捕后,应该要倒大霉了。”阿七趁着警官们不在时,对我说。
七点半我们到达湾仔警署,结果我逦是进了“衙门”。警署外的布防依旧严密,天黑后,那些拒马和沙包看来更可怕,简直就像战时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