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佩剑悬在紫宸殿一侧, 剑柄上嵌着一块美玉,磕在地上那块玉碎成了两半,魏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额头磕出了血, 顺着面颊流到眼睛,半边脸上又是灰又是血。
杨云越眼睛盯着御剑, 额角连跳, 这是紫宸殿, 宫道上一路进来, 在大殿外就要唱名搜身,身上一件利器都没有, 两人打了半天也是拳脚相向, 眼睛一抬,看见正元帝的脸色, 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伏地恸哭起来。
若是当庭拔剑, 就算正元帝此时怒极, 等回过神来, 想到杨云越有这个胆量, 也是谋反的罪名。杨云越当场跪下,又嚎啕大哭,魏宽也跟着跪下。
一个伏地大哭,一个直挺挺跪着一动都不动,额头上的血流个不住, 从额角淌到襟口,正元帝方才还怒极,这会儿眼见得魏宽这个模样,竟有些想笑,伸手点一点他,知道他这是作态,可也确是没打算狠罚他。
真论起来杨云越的功劳也仅止救驾那一回,真论打仗,他比魏宽卫敬尧差得远了,这事牵扯着卫善魏人杰,杨思召要不是被打了个半死,降罪杨家,还更难看些。
魏宽的两个儿子生性同魏宽一样,魏家还给贺家结成姻亲,贺明达此时不会一个戍边的五品将军,朝中想跟魏宽结亲的不在少数,他却偏偏挑中了贺家,说他是暗知圣意也好,不忘旧友也罢,这两个都是他留给儿子的人。
魏家儿郎骁勇,魏人骄也立了几个小功,魏人杰到了年纪也要放到军中,杨家儿郎那些个脾性不提也罢,闹了这桩事出来,御案上参杨家的本子渐渐多起来,妓倌奴仆里胡闹那也还罢了,闹到春日宴上,冒犯的还是卫善。
有用无用,正元帝心中自有考量,他看两人不打了,冷哼一了声,一声就把杨云越哼出了冷汗来,两人正跪着,等着正元帝发落,王忠送了急报进来。
正元帝接过去,一看是兵部呈送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伸手掀开,粗看两行便哈哈两声大笑起来,连说了两个“好”字,在御座前踱了两步,他年纪越大,越少有喜形于色的时候,连迈两步下阶,伸手就把奏报递给魏宽:“你看看罢。”
魏宽站起来,伸着袖子一抹,把脸上的血水抹了去,香灰混着血糊了一脸,他也不擦手,拿过来跟着看了两行,眯着眼儿极是吃力的模样。
正元帝又是哈哈两声:“我倒忘记了你不识得几个字,咱们攻下了郢县。”秦昭出奇兵,攻占了运河上一个港口。南北两边一向短兵相接小仗不断,似这样占港口攻城池,已是许久没有过的。
正元帝正在兴头上,杨云越跪在地上,面色一片死灰,心知是无法再讨公道了,逆了皇帝的意,扫了他的兴,儿子死也是白死,魏人骄就在秦昭军中,这番必又立了功劳,两拳头紧紧攥在膝前,牙关紧咬,喉口翻腾,一口血沫涌到喉间。
正元帝看看魏宽,再看看杨云越,脸色与刚才大不相同,喜意一敛,垂眉看向杨云越:“既不打了,便把魏家二小子打一百二十棍,发去戍边。”背手立住了又哼一声:“人虽没了,罪名我却记得,你回去也好生约束儿子,可有这么不成器的么?”
杨云越的脸色从死灰又变成紫胀,磕头谢恩,三下磕得额上皮破,也淌下血下。他本来有脸上没破,魏宽同他扭打,一只手就能制住他的两只手,却没下狠手,魏宽脸上还挨几拳头,为了破破皮,见见红,认真打起来,一扑一摔,杨云越就倒地难起,更别说能撞倒御座前的铜香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