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先是自请带人去边关找秦显, 正元帝未允,跟着又下诏令把他从清江召回来,算着日子早五六日就该到了, 正元帝先是隔日一问, 跟着一日一问,见卫善陪侍在宫中, 又问她秦昭可曾来信。
卫善手里捧着茶托, 眼圈一红, 落下泪来:“原想叫姑父再忧心这些, 二哥与大哥兄弟情深,送了信来说是……说是病了, 这才耽误些时日。”
秦显已死, 就算是正元帝不曾说出口,那也已经是朝野上下已经默认的一桩事, 只等正元帝肯点头, 这才拟谥号告太庙办丧事, 可这句话, 正元帝短时间内还说不出口。
正元帝自己还躺在病床上, 才刚刚能撑着坐起来, 听说秦昭病了,阖了眼良久叹息一声:“昭儿是个好孩子,赶紧叫太医去看看。”
后一句是跟卫敬容说的,卫敬容点一点头,奉了茶给他, 他看着卫善落泪,倒也不是全然疑心,兄弟之间这点情谊还是真的,就算往后难说,秦昭此刻也还没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宫里数得上份位的一个个都眼看着瘦下去,卫敬容每天白日黑夜都要给菩萨上香,发愿吃起素来,若是长子平安,这辈子都吃素,愿为天下寺院捐金身。
她背着人哭,在正元帝的跟前也不提起秦显来,可人却眼看着瘦了下去,王忠贴身侍候着正元帝,有意无意便说上两句皇后时常饮泣,只不欲让陛下忧心,这才不在陛下面前多露哀容。
正元帝果然见她时时眼圈都红的,去岁的旧衣都已经撑不起来,陪同饮食,也总是尝上两筷子便不再吃,跟着又见她盘中青绿,俱是素食。
问了王忠,才知道皇后发愿食素,等夜里点了灯,由她来读送上来的奏折时,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又要照顾我,又要看管孩子们,再吃素怎么能受得住呢。”
卫敬容从灯下看他,又低下头去,嫁了他快要二十年,还是头一回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二十年也没有如今这样亲近,想起秦显把泪意忍住,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朝里朝外都在盼着你身子安康,我既是为了显儿,也是为了你。”
灯火照着她的半边脸,正元帝看了这张脸,看了快二十年,到这一刻仿佛突然之间认识了她,问了一句从没有问过任何人的话:“依你看,袁礼贤这几个,哪一个说的对。”
卫敬容闻声就流下泪来,正元帝竟伸手替她拭泪,她侧过脸去,自己拿袖子擦了:“天下主取有才有德之人,昰儿连书都读不全,昱儿到底年轻不曾领过政事,储君之位关乎社稷万民,乃是重中之重,等你身子好了,再慢慢挑选,何必急在这一时。”
袁礼贤是站了礼法正统,胡成玉的意思虽然和缓,但也提到了礼法二字,曾文涉提出秦昱来,说是三殿下有孝行也更长年,该立年长的皇子以固民心。
三家说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怕他活不久了,若是突然病重就此撒手,储君之位悬空,依情势来看,自然是嫡子登基,捧秦昰上位,只要是个读书的都不敢有二话。
就只有皇后求的是他身子安康,正元帝良久看她,一时动容,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跟着几日对她便大不相同,落在秦昱的眼里,心中一紧。
这是他从未曾见过的,父亲就算对待母亲也从未有过,宠虽宠些,也是些小宠爱,只被母亲拿出来夸耀,嚷得满宫都知道罢了。
年幼的秦昱把这些当真,自以为自己才该是父亲最疼爱的那个孩子,年长后才知,小恩小惠都是虚的,宝石珠玉不过死物,只有大哥才是父亲的掌中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