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小儿常见的时疫
赶着温野菜不在, 喻商枝得以从温二妞这里听了个完整的版本。
原来蔡百草当初给儿子说不上亲,最后不情不愿地把目光落在温野菜的头上。
八成是想着温野菜千不好万不好,好歹也是个哥儿。
哪怕是娶个丑八怪过门, 也好过儿子一直在家打光棍。
因着温野菜上头没有爹娘了,蔡百草又不舍得花银子找媒婆, 便在村子里寻了个温家的族亲,算来温野菜应该叫姑婆的,上门去说合。
本以为有人愿意娶, 温野菜就该烧高香了, 说亲的人又是家中长辈, 谅他也不敢不应。
谁知温野菜还真当场拒了这就没见过几回的姑婆,直言说是不合适。
若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 村人都晓得温家菜哥儿模样和性子都不怎么样,唯独眼光高,不成也就不成。
这么个悍哥儿娶回家还不知是福是祸。
偏生蔡百草不服气, 在背后没少嚼温家的舌头。
“后来某日下地时,赶上蔡百草也在,她故意起哄架秧子,嫌我大哥嫁不出去,眼看着就要缴婚税。我大哥也不给她留面子, 直接说她家儿子的个子才到自己的肩膀头子,脸上还有痦子, 他不想找个要低头看,还不养眼的相公。”
温二妞说到这里时笑得肩头直抖, 一旁的温三伢也憋不住地笑了。
喻商枝也弯了眸。
“你大哥这张嘴啊……”
话说一半, 屋外居然有人接茬。
“我这张嘴怎么了?你们又趁我不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大哥!”
温二妞最是反应快的, 明明刚才还讲得眉飞色舞, 这会儿第一个扑过去接过温野菜手里东西的也是她。
“回来了。”喻商枝扶着桌沿站起来,温野菜想伸手扶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我先去洗个手,今日运气一般,山上没遇着什么东西,就带大旺掏了几个兔子窝,还打了好些鲜鱼,放木盆里能养一夜,明天去镇上卖了就成。挑上三条,一条今晚做了吃,两条分别给翠芬婶子家和屏哥儿送去。”
温野菜这一去山上就是将近一整日,喻商枝蹙眉道:“你在山上跑上跑下的,膝盖可有不舒坦?”
温野菜摆摆手,“好着呢。”
当晚喻商枝不放心,又给他做了一回艾灸。
屋里的味道久久不散,最早温野菜还不太习惯,但现在不闻好似还不习惯了。
“我想着这东西夏天用也好,不仅能治病,还能驱蚊子。”
这说法提醒了喻商枝,他想了想道:“上回不是说再过一阵可以去山上采些茵陈蒿,再配些别的草药熏牲口棚。直接烧药草不仅烟大,还很快就烧没了,其实可以像这般将几味草药一起磨成粉末,卷成条状用。”
温野菜翻了个身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这药烟里不止艾草和茵陈蒿,还有别的?若是如此,效果又的确好,咱们做来卖也是行的,这东西还不需要用什么放了三年五年的陈艾。”
喻商枝给了温野菜一个肯定,自家夫郎的脑子转得着实快。
“我也有这个打算,这东西一根可以切成好几节用,若是家里牲口棚不大,一夜点上一节就够。如此卖个两文一根,想必村里也有人要。”
而原料几乎是白得的,都不用喻商枝上手,哪怕是温二妞和温三伢在家也能做。
也不指望赚大钱,给两个孩子当个零花就成。
眼看温二妞也渐渐大了,小姑娘家家的偶尔也想从货郎那里买个头花。
“定是有的,而且眼看天快热了,蝇虫更多。又不是家家都能和村长家似的,能把牲口棚单独修在外头。那等到时候咱们就做起来,多备一些,足够卖一阵的。”
如此一想,家里实则多了许多进账的名目。
临睡前,温野菜还没忘了问,“我听二妞说今日来家里看诊的人不少,没人找你麻烦吧?”
喻商枝隐去了蔡百草的事,摇摇头,“人家是上门看病的,平白无故找我麻烦做什么,况且二旺还在家呢,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比什么都管用。”
诸事顺利得很,两人这晚睡得都比从前更加踏实。
***
一晃三日过去,喻商枝喝上了新药,行医的事也渐入正轨。
虽说还是有些过来看诊的,即使得了结果和方子,还是有些迟疑着不敢全然相信喻商枝,但对此喻商枝也不会多说什么。
莫说他现在看着面嫩脸生了,病患一个毛病跑好几家医院,寻好几个大夫综合着看,本也是人之常情。
无非是这里的村民大多没有这个条件,往往只能指着一个草医郎中,再不济就是多掏点钱去镇上再瞧瞧。
因而当人这么说时,他也会应和。
“左右要去镇上抓药,多寻几个大夫看看也是好的。”
他自然对自己的医术和开的药方有信心,但这么说了,本来怀疑的人反而会变了想法。
“嗐,哪里有那闲工夫。去镇上寻了大夫,到时复诊也还要去镇上跑,不如就在村里找你。”
每当此时喻商枝便也就沉默着笑笑,对方自讨没趣,话题到此为止。
如此到了第三日的晚上,两人夜里关起门来数钱,三日加起来,诊金共挣了二百二十五文。
若是再加上零零散散卖出去的,先前秦郎中留下的丸药与家里的艾条,一共是六百一十文,六钱多银子。
这之外,还有不久前温野菜去镇上那回卖猎货的收入。
减去药费,余下二两左右。
几日内光行医便入账六钱多,统共是二两六钱,虽因温野菜是猎户,一有进账必是大的,看起来仿佛很寻常,可若是放在其余农户人家,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速度了。
两人拿草绳又串出十几吊钱,之后温野菜又抓了一百个铜板分成两份,放进两个钱袋里。
这些散钱是放在身边随时花用的,而两个钱袋里的其中一个,被温野菜拍到喻商枝手里。
手中多了个东西,喻商枝仔细摸了摸,惊奇道:“莫不是你做的那个钱袋?”
温野菜看着那努力了好几回,最终也惨不忍睹的绣工,这便是他趁着喻商枝眼睛还没好,就着急忙慌给出去的理由。
“自然是了,我用的是麻灰的料子,和你几套衣服都配得上。”
喻商枝的手指很快挪到刺绣图案的上头,他的动作很是轻柔,像是怕碰坏了一样。
手指滑过图案的边缘轮廓,他努力猜测,“这是绣的……草?”
他记忆里,钱袋上要么绣花,要么绣草,因汉子的钱袋要么是家里媳妇或是夫郎做的,要么是娘亲缝的,左右都会装饰点东西。
但温野菜绣的这个,摸着也不像花,他只好猜测是草。
“什么草,那是叶子,桑叶!”
温野菜没想到自己头回欺负喻商枝看不见,竟是为了这一手无可挽救的针线活。
喻商枝得了答案,一脸恍然。
“原是如此,阿野你费心了。”
他先前给温野菜解释过自己的名字与桑枝有关,看来对方始终记在心里,这才绣了桑叶。
把钱袋握在掌心里,很快连布料都染上体温。
“你先替我收着,回头出了门,我便带上。”
温野菜见喻商枝的喜欢似乎不作假,稍微松了口气,嘴上却不忘给自己留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