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淼进宫时,萧然正跟桌上的河蟹较劲。
伊尔特搞了三年的马场派上了用场,继去年快马运送的冰鲜海蟹之后,洛清越终于把南边最新鲜的河蟹送进了北原人的市集,让这些活蹦乱跳的美味得以在昭远街头精神抖擞的挥舞钳子吐泡泡。
和离了水就难活的海蟹不同,河蟹生命力更强,何淼淼提着裙摆跨过门廊,伏地立耳的白狼正跟一只逃离了蒸锅幸运儿对视,满脸写着好奇。
“殿君——哥——”
今年夏末,宫城里多了几窝小猫,母猫整日带着一群小崽大摇大摆的到处溜达,和白狼相处久了,上蹿下跳的猫崽子学会了叼骨头刨坑,白狼学会了揣着爪子装猫。
何淼淼坐去萧然对面,揉了一把白狼毛发蓬松的脑袋瓜,从衣袖里掏出了沉甸甸的钱袋子,还给了萧然。
“四处都问遍了,说是都被买走了,真买不到了。”
越是国泰民安,百姓就越有闲心,萧然同休戈连过了三年纸醉金迷的中秋节,硬是将一个和花灯和焰火没什么关系的节日生生变成了堪比年关的盛会。
秉承着对王上和殿君婚后状态的向往,北原国中男男女女,凡事心有所属的,大多认真学习了他们两个以往的约会流程,并早早给心上人预订了好看的烟火,而萧然则一直忙着给分不到奶水的小猫挨个补奶,等想起来这茬已经彻底晚了。
“说是来得路上赶上一场雨,本来货就少,又淋湿了一些,再加上要得人还多,还大多是预定的。”
“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何淼淼额上见汗,想来是没少打听,萧然略有失落的点了点头,伸手将好不容易剥出来的一碟蟹肉推去何淼淼面前,算是给她的犒劳。
“尝尝这个,刚蒸出来的,很新鲜,我剥得不太好,小心有壳。”
萧然一双手,能骑马能挽弓能执刀,更能空手把一个比他壮出两倍的壮汉掀翻在地,但唯独不能剥蟹。
拿来装饺子蘸醋的小盘勉强被蟹肉填至冒尖,这还是他整整一个时辰的心血。
人比人气死人,当年他看洛清越拆蟹轻车熟路,不仅肉多膏厚而且还能将蟹壳拼回原样,眼下自己照葫芦画瓢上手一试,直接让螃蟹尸骨无存。
“——不了不了不了,这东西性寒,我不吃,不然孩儿他爹又要念叨我。”
一方面是看得出萧然指尖发红剥得辛苦,一方面是真怕扎嘴,何淼淼用力摇了摇头,忽略掉了肉眼可见的蟹壳残渣,摆出了一副贤良淑德谨遵夫命的模样,很是贴心的谢绝了萧然的好意。
“哦,那我待会做浇头的时候多加些姜,到时候你再帮我尝尝。”
“……”
昔有忠臣良将给君主试毒,今有巾帼重臣替王上硌牙。
萧然目光真诚,比何圆圆捧着腮帮子讨糖的目光还让人招架不住,何淼淼心下咯噔一声,自知逃不过这一劫,只能在沉默中撇了撇嘴,提前缅怀了一下自己洁白如雪的漂亮牙齿。
“要碱水面,我喜欢有嚼头的。”
“好。”
“不过,殿君啊——”
“怎么了?”
玩够的白狼亮出爪子摁住了地上的河蟹,何淼淼百无聊赖的抻了个懒腰,伸出魔爪揪住了白狼软乎乎的耳朵,珍惜练手机会的萧然生怕她跑路,正头也不抬的忙着拆下一只蟹,暂时没有闲心解救即将被从头撸到尾的白狼。
“你说你俩最后反正都是要那啥,没准备就没准备嘛,不会耽误正事的。”
抛开被何淼淼冷不丁开起来的车轱辘迎面压过的萧然,休戈这头也算热闹。
高大的北原男人衣袍半敞,蜜色强健的上身被日光晒出充满了侵略感的色泽,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宽厚有力的背上,贴着他线条流畅的肌肉,衬出他发力时强悍如斯的身形。
岁月似乎只会与休戈擦肩而过,当然,这个结论是要在忽略掉一些东西之后才能得出来的。
——比如眼前这一只正被他摁在地上拔毛的羊。
端坐在议事厅里的海力斯波澜不惊的拿着小镊子仔细挑选,全当看不见门外的热闹。
随意扔在一边的两根金条是没能花出去的货款,和萧然一样,休戈也没订到今年格外抢手的烟花,他早上出去替休戈问遍了城里的货摊一无所获,一回来复命就被休戈强行抓了壮丁。
细细软软的羊毛已经洗净晾干了一批,休戈尤觉不足,愣是又薅了满满一捧才撒开半秃的受害羊,他在愤怒又凄惨的羊叫中将刚薅下来的羊毛放进冷水桶里浸着备用,而后大步流星的迈过门槛走到书案边上,用附着在衣襟上的羊毛给海力斯表演了一出九月飞雪。
“王上,差不多了,我觉得这些就够,咱们开始?”
“行,你挑个好看点的教我,不要太简单的。”
萧然剥得螃蟹,休戈扎得羊毛毡。
这两项活动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为了让他们意识到这世上也有他们做不成的事。
一个时辰过去,海力斯扎出了小兔子一家三口,两大一小活灵活现,休戈扎出了三个有犄角的球,唯一的进步就是第三个球能稍微圆一点。
作为两个孩子的爹海力斯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臂,准备再扎一只小兔子,凑成两大两小,他喘口气的功夫,神色狰狞的休戈扔掉了第三根扎弯的银针。
“王上。”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