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这会儿已是凌晨一点,一片偏老旧的住宅区,万物入梦,四野寂寂。高鹏仍坐在自己的凯美瑞内,守在盛宁楼下。听见车外传来一阵似乎刻意放低的脚步声,他高度警觉,一边小心地将上身压低藏于椅背前,一边以后视镜查看,随时准备呼叫其他支援。

没成想,来人竟是蒋贺之。手提咖啡,一副触目的笑容放大在这张英俊极了的面孔上,他挺满意地说,“警惕性还不错。”

“给物业和四邻塞了红包、打了招呼,楼道都加装了摄像头,本来想撵走一个邻居住他对门,可盛检不同意。”高鹏下了车,向蒋贺之汇报近些日子的值守情况,“对了,还让盛检每晚都在阳台留一盏灯,太阳升起之前,只要灯灭,就有异常。”

循着高鹏指天的手势,蒋贺之也抬起了头,望向那盏亮着孤灯的窗口。大楼风吹雨淋多年,窗扇锈迹斑斑,墙皮大块脱落,反衬得这盏孤灯如此圣洁明亮,自夜色中望出去,神龛一样。

这地方他太熟了。这般空守一夜、渴盼而不得的状态也太熟了。

“要叫他们过来吗?”这个“他们”是指其他的保镖,高鹏事先侦查了周遭区域,判断自己一人也能应付余下可能发生的情况,便放了两个兄弟去歇一会儿。

“不用,我陪你守一会儿。”

哪儿是陪着我,分明是守着他。高鹏不至于这么没情商地戳穿自己的老板,两个高大的男人并肩倚住车门,一边没头没尾地瞎聊,一边共同仰望着那盏未灭的灯。一阵渐渐鼓荡起来的夜风拨开天和地之间的雾€€,今晚的月色又清又艳,殊为难得。

“为你带的咖啡。”蒋贺之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递上咖啡道,“这么仰着脖子熬一宿很累的,我也熬过。”

“我不喝咖啡,”岂知高鹏却摇了摇头,“一股药味儿,喝不惯。”

“我也不喝。”蒋贺之摸了摸棱棱块块的腹,皱了皱挺直的鼻子,“查了一天案子还没吃饭呢,你车上有吃的么?”

“有。”高鹏弓身翻找凯美瑞的副驾驶座,然后不知打哪儿翻出一只压扁了的椰丝面包、两只真空包装的五香卤蛋,递过去。

“太糙了,”蒋贺之瞥了这些东西一眼,露出“不精致,毋宁死”的嫌恶之色,“不要。”

“操,忘了,你是少爷。”高鹏并非出生于粤地,一口北方人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虽说初见跟这位三少爷不太愉快,如今两人的关系已似朋友,他为对方撕了一枚卤蛋的包装,又递上去劝,“尝尝吧,这蛋真挺好吃的。”

“你还知道我是少爷,”蒋贺之摆谱地把头别向一侧,仍然一脸嫌弃地拒绝,“不要。”

“那就只有泡面了。不过没热水,只能干嚼。”

蒋贺之蹙眉更甚,连“不要”都懒得回了。

“少爷,”高鹏被这副骄奢矜贵的资本主义嘴脸逗乐了,挺八卦地问了句,“我听他们说了,你要结婚了?”

蒋贺之还未回话,忽见盛宁家的灯灭了,他顿感被人攥紧了心脏,一下子紧张起来。而几乎同一时间,高鹏也赶紧向那只专属于盛宁的对讲机发出关切的询问。

一个又温软又干净的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过来:“没事,我下楼了。”

高鹏心一宽,扭头看向似乎还未缓过来的蒋三少€€€€

在盛宁走出楼栋大门前,才将将回过神来的蒋贺之赶紧打开凯美瑞的车后门。他坐进去,仰面躺倒,把自己掩藏在了跟夜一样黑黢黢的车窗后。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见他。

蒋三少那点同性绯闻早在豪门世族间传遍了,以至于豪门世族的保镖与司机也人尽皆知。从高鹏的视角,这老小区的一亩三分地也就一盏路灯还堪一亮,但盛宁一出现就不一样了。也是奇怪,或许是面庞太没血色,又爱穿一身白衬衣,他粲然而来,周身竟都罩着一层月辉似的银光。

“辛苦了,其实没必要这样。”盛宁已经听说,自咸宝生案发生惊天反转,周晨鸢就被他外公唤去了北京。他自认对周家已没了报复的价值,不必劳师动众地留这么些人保护自己了。

“我只是忠人之事,”高鹏笑笑,“盛检你也不必太客气。”

盛宁也笑,清清淡淡的。他朝那辆凯美瑞的车后座投去一眼,眼神若明若暗,但没有说话。

“什么好东西?”高鹏抽动鼻子,一股好闻的饭菜香,五脏六腑都跟着喊饿。

原来,这大半夜的,人家特地跑一趟是来送夜宵的。盛宁将手里一只装着些饭盒的纸袋递上去,说,“里头是生滚粥和炒河粉,本来粥是吃米不见米、不稠也不稀,河粉是猛火3分钟,不粘也不坨,可惜都重新加热过……好在还有虾饺,是手工现包、刚刚蒸出来的。”

“我吃东西一直都糙,这已经很好了。”高鹏心道,看不出这个比神仙还漂亮的人物竟也食人间烟火,还是个中老餮,这么讲究。他多嘴问了句,“盛检,都是你做的?”

“我不会做饭,都是麻烦的隔壁邻居。”

“那……替我谢谢你邻居。”